• 厦门翔安新圩:寂静却美的山间小镇

    发表时间: 2024-04-09 来源:ballb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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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年前,曾启动“翔安村庄走透透”人文采风活动,一个人造访了众多的翔安村庄,时值翔安区建区二十周年之际,进行回顾性整理,第一辑为:《新圩篇》。

  古宅村是一座石厝密集的傍山村庄。位于翔安北部山区,离海较远,村民以农耕为主,主要种蒜。有人称这里是辜鸿铭的祖居地,古宅就是辜宅。

  由于三面环山,这里注定是一个天亮得晚、天黑得快的地方,一个让人慵懒、适合发呆的地方,一个可以坐看飞鸟归巢、云生云灭的地方。

  七百多年前,古宅村民铺设了一道又长又弯的登山石径,这就是名气极大的“古宅十八弯”。从繁华喧嚣、高楼林立的厦门本岛通过开阔广袤、高楼林立的翔安南部,深入到三面环山、石厝俨然的新圩古宅,再从险扼的十八弯古道行至山头的云中雁,最后止于幽寂的古寺——甘露禅寺。这是一次出世间的旅行。归来时,唯有松影。

  新圩以圩为名,不是随便起的。这圩有一定的规模。这样的圩,民间叫老虎圩。不管多少山货过来,老虎圩都可以一口吞掉。

  新圩的圩,主要由顶市、下市、草仔市组成。草仔市已难觅踪影。顶、下市,旧归旧,格局尚存。行走在顶、下市的圩里,到处可见残垣,可见衰草,可见孤老,可见鸡莳豚栅。此况味,难以言表。再精美的建筑,都已在时光中芳华不再,或岌岌可危,或坍塌大半。即使再硬朗的红砖,再坚强的石墙,再耐火的木作,都无法阻挡人去楼空的尘世寂灭。

  我一遍遍地在老巷中反复行走,想象着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情景,很可能,这是最后一次有人这样认真地端详它们,并触及它们沉淀在岁月深处的隐秘往昔。

  顶市是蔡氏聚居地,故称蔡市;下市是黄氏聚居地,故称黄市。在顶市,似乎还弥漫着油磨坊、饼屋、鹅肉铺的香味;似乎能够正常的看到一位害羞的小女孩拉着母亲的手走进窄小的布料店;布料店对面,南洋回来的番客老先生正坐在粜米店里吆喝生意,粜米店是整个顶市最为摩登的番仔楼商铺;不远处,那间具有漂亮红砖阳台的烧酒屋则麋集了一群正在沽酒的苦力轿夫,他们用酒的力量解除跋山涉水后的疲乏与辛劳。 在下市,我看到了小小的“银行”,以前叫信贷社,除此以外还有打铁铺、裁缝铺、打棉被铺……,诸如此类,应有尽有。圩集中心是一株古榕,榕树下有座袖珍的清水祖师庙。

  在圩集里,我发现了一些小型土楼。这些小土楼的样式与闽西南明显不同。其中最完整的是一座叫中土楼的清代土楼,可惜无缘深入。隔壁的另一座已破损不堪,成了邻居养鸡的所在。进去时,能够正常的看到苍黄的墙上蔓延着丝瓜藤,黄色的丝瓜花开得正欢,竟有点类似日本俳句的禅意。

  顶、下市的地下,据说到处是窖洞,只是现在大多被堵住了。这就是民间盛传的“新圩窿”。“新圩窿”可拿来收藏货物,这倒是符合前述老虎圩的说法。这种“窿”,在遇到外敌入侵时,便会成为绝妙的防御性坑道。 在下市,我听到有人将“居住”念为闽南话的“店”,似乎便有躲藏的意思。

  如今,新圩顶、下市的店铺已大多改变了外形,仅是少部分保留原来的“店窗”。这些虽为数不多却形态万千的“店窗”,已经足以证明这里的圩市曾是多么繁华。每一块旧砖,每一扇木门,每一道残垣,都有着野蔓与枯藤掩之不去的妩媚及红颜老去的寂美。

  前面写过,新圩镇的新圩村曾是个闹热的“老虎圩”,其密藏于地下的窟窿或与储货有关,但亦不可忽略其防御方面的重要功能。福建是山地,是海陲,天高皇帝远,大多民居都有很强大的防御功能,如土楼、土堡。奇怪的是,红砖厝不是这样。就孤立的一座三开间红砖厝而言,它没有一点有效的防匪功能,只能防盗,其防盗功能也不一定理想,毕竟它没有徽派建筑马头墙的高耸孤绝。

  这样的建筑如何防御?这就是“新圩窿,诗坂巷”的秘密。新圩的红砖厝具有两种典型的防御方式,一是地窿式防御,二是迷宫式防御。地窿式是让你找不到,迷宫式是让你走不出,后者,更有智慧,更有悍气,更让人恐慌。新圩的红砖厝,看起来比较有规则,街市井然,诗坂则完全不按套路,它是一点点向外扩展的,如果从空中俯瞰,其轮廓就像个怪异的土豆。第一次走进诗坂的我,很快便迷失在这片古厝丛林中。这样的迷宫,据说曾有老虎窜进来逃不出去。

  在一个离桥不远的地方,我看到了一座侨属红砖厝,也是石基砖阁,非常精美,但只是完成了一半。据说起厝的华侨还没有来得及把房子盖完,日军的飞机已经在同安掠过,乱世不宜动土,停工了。可惜侨厝的业主不在,我只是找到了他的一位后人,但他没有钥匙。

  新圩是古圩遗存,诗坂则是纯粹的家居地,最早是施氏聚居地,所以叫施坂。元末明初,新店的陈氏迁居于此,现全村多为陈姓。

  偶尔间邂逅一位老者,他独自住在宗祠后面。看到我对红砖厝感兴趣,非常热忱地请我到他的家里(也是一座红砖厝)泡茶,并拿出一些估计他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闽南茶配。这让我无视于这座孤寂的红砖厝的阴暗与简陋,竟觉得内心颇为温暖。

  那天,我来到御宅时,御宅一片静寂,只见两口大塘相邻相依,塘边古厝栉比。这种境地,让我想起日本俳圣巴蕉的诗句:“古池塘,青蛙跃入水清响”,但我终究没听到蛙跃的声音,只听得池塘边的一位老人家推开木门与我打招呼。

  老人家笑了,他想不到居然有人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看一些村里人习以为常的破房子。在我的邀请下,老人当起了我的乡土导游。透过老人家打开的木门,我看到了天井中怒放的一株红三角梅。然而,除了这株生气勃勃的厦门市花,屋里似乎多年未曾修整过,显得凌乱破落。主厅里摆着沾满尘灰的香案和八仙桌,香案左边摆着已逝亲人的照片,右边供着多尊静默的小神像,中间则是两具生锈的旧马灯。

  在老人家的带领下,我把御宅逛了个遍。先是古厝。御宅的古厝,显然也属于闽南红砖厝的范畴。这里的一些红砖厝同样使用了空斗组砌与出砖入石的技术,也发现了纹身艳美的烟炙砖和美仑美奂的砖雕。有一些古厝的风格接近诗坂的红砖厝,使用了较多的石元素,但御宅在用石方面,似乎更为写意,那些让人印象非常深刻的粗朴自然的古厝,除了屋顶、窗户、鸟踏线犹有红砖厝的影子,其墙面竟是由大大小小、参差不齐的卵石粗犷地砌成。即使是这样,还不断被突破,如有的窗户干脆放弃了砖棂窗的做法,直接由条石砌成;有的鸟踏线直接撤掉了,整个一面卵石墙;有的放弃了水泥或三合土等粘合物,就这样坦坦荡荡地祼露着石骨;有的墙面甚至被拉长,增加了房屋的纵深,不再像一般见到的红砖厝那样中规中矩。总之,没太多雕饰,却让人感觉很美,可谓是大道至简。

  现在,回归到最重要的一个考察目标,御宅之“御”。这才是御宅的灵魂。不是什么村都可以叫御宅的。不是什么村都有御马池、御井的。在老人的带领下,我看到了那口被称为御马池的小池塘,也看到了那口名声在外的青石条砌的御井。据说这口井最早是驻跸御宅村的赵昺小皇帝与保护他的御林军挖掘的,后来则成为了全村人的饮用水人,一直到村里开通了自来水。我在井边痴想了好久,努力地想象着这口小小的古井的水面,所曾倒映出的那张幼稚小皇帝的面孔。在这里时,他还不是皇帝,只是皇弟。在这里时,他才七岁或者八岁。但他比同样是小皇帝的哥哥端宗赵昰出名,赵昰是病死的,他却是殉难的,他在崖山之役的殉难代表着大宋王朝的彻底终结,成为了宋朝粉丝们挥之不去的悲情。然而,在御宅时,他只是一位天真的孩子,一位喜欢在池塘里捉鱼吃的孩子,或许这里蛙鸣蝉唱的大池塘让他想起过自己曾经惬意的宫廷生活。

  金柄村给我印象较深的主要有四个方面:一是村庄的开基历史够长。金柄村开基于唐垂拱二年(公元686年),故有“ 未有厦门,先有同安; 未有同安,先有金柄 ”的说法。唐垂拱二年正处于武则天统治时期。是年,漳州建州;是年,泉州巨富黄守恭梦见桑树生莲,遂捐桑园建寺,初名莲花寺。金柄开基祖黄肇纶,便是黄守恭的儿子。二是村庄的宗族地位够高。紫云黄氏之同安房支派(黄守恭第四子派系)在这里发荣滋长,现其后裔遍布海内外,已有几十万人。此支派人才辈出,如明代的黄文炳、黄文炤两兄弟,民国的黄仲涵、黄廷元、黄仲训等。三是村庄的人文氛围够浓。这里有原始的舞蹈拍胸舞,有类似“玛尼堆”的辟邪祭坛,有比较多元的民间信仰系统,如炎帝殿(又名介谷殿)、玄武庙、关帝爷宫、保安宫(保生大帝)、水耀宫(灶君王)、上帝公岩宫(玄武)、田都元帅宫(戏曲行业的祖师爷)、新兴宫(吕厝王爷)等。四是村庄的环保意识够深。从唐代开始,金柄村的祖先与乡贤们,就刻意保护金柄村周边的山林,使村庄一千多年来,一直背靠着郁郁葱葱的森林,沉浸在啁啾鸟鸣之中。 从金柄村的宗族文化与民间信仰看,这个村庄自古以来,大约有这五种的精神特质,那就是重宗族、重耕读、重理气、重环保、重文化。

  金柄村的社树,有榕有樟,印象最深的是唐樟,唐代的樟树,据说是黄肇纶手植。现在唐樟的树中心慢慢的变成了空洞,村民在树洞中设置了土地神位,并在树前设置了祭台,此唐樟已被视为神树。

  最早开发厦门的汉人宗族,素有“东黄西石、南陈北薛”的说法,金柄村的紫云黄氏便是这个“东黄”。 在宗祠内,我看到了一些关于黄氏先祖的介绍,长年游宦在外的黄文炳果在其中。但介绍得更多的是他的弟弟,身为布衣的季弢先生——黄文炤。黄文炤是明末清初的闽南理学家, 他的诗作被法国巴黎博物馆收藏。 他与小嶝的邱葵都是隐士,都是理学家,都在朝代变更之际拒不接纳新朝,一北一南可称“翔安二隐”。金柄村附近的山上,有一条纪念黄文炤的古道,叫布衣古道。村里现还有不少黄文炤留下的碑刻,内容多是保护树林、兴修水利、兴修宗祠宫庙的,如《祖林垂示碑》、《大仑护林碑》、《石帮记》、《重兴祠堂记》、《炎帝殿重兴记》等。其中,一处黄文炳与黄文照两兄弟共同留下的碑刻,让人动容。看来,黄文炳能够写出《九溪桥重复记》这样情深意切的文章,并非一时之作,实有家风渊源。 在热爱乡土方面,黄氏兄弟具有惊人的相似点。黄氏兄弟真像是林希元的分身,一位继承其为官之道,一位继承其治学之道。这让我想起前阵子所看的卡尔维诺的名著《分成两半的子爵》。只是黄氏兄弟这“分成两半的子爵”,无论其追求是什么,皆是益世助民之举,皆可称为泉厦之乡贤。

  金柄村的人文底蕴之深,我可以举个例子,如金柄村保安宫门口的两幅“肖猴壁画”。一幅画着一只捧着仙桃的猴子,右上角写着“三千大”三字;另一幅画着一只坐着的猴子,左上角写着“万古风”三字。这两幅壁画指的是“万古封侯”与“三千大寿”,寓意为求官与祈寿,不方便太直白,便做成含蓄的玄机画,这便是金柄村人的智慧。

  由于曾存在一个叫“美丽乡村”的政府计划,云头得到精心打理。一般村庄所固有的脏乱特征,在这里基本看不到。走在这种清爽的村庄里,心情会比较舒畅。刚进村庄时,我看到不少老大娘坐在蔬菜作坊的葱堆里做活。这时,我注意到一个有趣的细节,那就是不少干活的老太太头上居然扎着白头巾,这是一种类似河北冀中一带的扎法。要知道冀中一带的农人如何扎白头巾的,只要看看电影片《地道战》就知道了。这种冀中的扎头巾法,跟陕西、四川人的扎法不太一样。一位本地人告诉我,扎白头巾的习惯只有一些老人还保留着,至于何时有这种习惯,为何会有这种习惯,便不清楚了。当然,这种习惯,翔安其它地方也可能有。

  至于温泉。我找了很久,才在田野中间一条长满杂草与蒲苇的沟渠边找到——它只是一口泉眼不断出水的清澈小池。

  早在前几年,一种形似三角铁的厌胜物开始步入了我的视线。这种厌胜物其实便是“铁犁头”的象征物,它的另一种称呼是”铧“。 “铁犁头”源于农具,由于其无坚不摧的特质,在乡村社会演化成为一种具有神性的农具崇 拜,一向被用来辟邪镇煞。我在翔安区及其它闽南地区采风时,经常会遇到,但大多只是一种零星的发现。最近,我在翔安区新圩镇桂林村发现”家家户户挂犁头“的奇特风俗。桂林村不仅是悬挂的人家多,挂在门楣上的铁犁头数目也多,最多的竟有三枚。这是我见过的铁犁头民俗 最为盛行的村庄。此村可称是”闽南犁头崇拜第一村“。

  正如新圩的其它村落,桂林也是一座典型的农耕村庄,田野广袤,景色秀美。从民居风格上看,属于红砖厝与石头厝之间的过渡地带。此村为何会热衷于悬挂铁犁头? 据一些民俗资料得悉,一些少数民族,如羌与苗,便有请巫师”踩铧头“或”咬铧头“用来驱鬼治病的法术,同样,在闽南的民间,也有放犁头符(把红纸剪成犁头)的厌胜术,此类犁头符大致也是用来驱邪镇煞的。桂林人在门楣上悬挂犁头的民俗,显然与前述的两种犁头崇拜都有着较为类似的用途。

  在桂林村时,我便听说此俗与乩童(巫)有关。经过跟知情人探讨,得悉此种铁犁头在本地被称为”犁头生“。”生“指的是”硬尖利的注铁钢“。”犁头生“主要有两种用途,一是家宅大门犯冲,如正对着前面的墙角,或正对着大路等。二是家事不顺,通过乩童指示置办。而桂林村为何会”家家户口挂犁头“,与封建日时乩童起乩施法有关,是乩童号召全村一起做这个事,于是家家户户便一起挂起了”犁头生 “。至于为何别的村比较少,知情人的说法是”佛法各有千秋“,大多村庄其实是贴符令。

  东界的塔、金柄的塔、董水的塔、蔡厝的塔,钟宅的塔、东村的塔、山前的塔、上苏的塔、霞美的塔、莲前的塔、姑井的塔------ 各各不同,各有特色。其中,姑井塔最为奇特,因为它竟是红砖所砌,不似其它石塔。

  一天中午,我来到新圩姑井村,寻找这座罕见的砖塔。远远地,见塔屹于田中央。边上,则是一片果蔗林。据村民陈贤达介绍,塔原有三座,现完整者仅余其一,其它两座,一座只存塔基,一座踪迹已无。有文称三塔之间各距15米,从现场看,至少有20米。塔为密檐实心,呈八角形,檐角起翘,砖拱挑檐,滴水绕檐。塔共五层,二、五层各有一龛。塔身斑驳,壁灰脱落,塔刹逸失,枯枝丛生。塔之檐原有蝙蝠纹灰塑,滴水瓦纹则是水莲。

  塔始建年代不明,有说是元代。原三座砖塔,布阵于村东南风路上,似有镇风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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