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图文:阳新 “唤醒”旧祠堂

    发表时间: 2023-12-20 来源:木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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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阳新县试点将50座祠堂打造成文化礼堂,今年又计划增建文化礼堂100座。此模式现已在黄石大冶等地推广。

  宁静的幕阜山麓,4A级景区王英水库边,一座青砖青瓦、飞檐翘角的古建筑,从沉睡中醒来。

  这是阳新县王英镇潜丰村向阳庄。虽然是早晨,向家祖祠的大门已经敞开,两位村民正在扫地。阳光从天窗洒进来,记者穿过扫地时扬起的灰尘,斑驳陆离,仿佛穿越在历史的迷雾中。

  祠堂依山面水,八字门,檐顶长出了草。祠堂内,全木结构的梁柱错落交织,那些曲线流畅的鹅颈轩,托起多边形的拱顶,古朴、深沉,沧桑气息扑鼻。

  据向氏家谱记载,这座祖堂建于1830年清代道光年间,距今185年,始终没修补过。“你看,祠堂门口挂着匾牌‘献礼名宗’,这是我们祖宗对他人的礼让谦恭,与那些八面威风的大祠堂相比,我们的祖堂更低调、内敛。”一位老人说。

  这就是伍氏宗祠。门楼后面的院落中,竖有伍子胥雕像,金灿灿。整座祠堂,满眼是华美的木雕、石雕,有戏剧人物、花卉瑞兽,栩栩如生。

  据族谱记载,伍氏宗祠建于1654年,距今361年。中途几次维修,得以保存。这里还是开国将领伍修权的老家。

  阳新县文物局副局长费世霞介绍,从建筑气势来看,伍氏宗祠应属官式建筑,其布瓦、砖墙、门框、梁柱、斗拱,典雅大气,是鄂南赣北一带明清建筑的典型。

  在白沙镇106国道边,还有一座宏大的老祠堂,规模与伍氏宗祠不相伯仲,这就是梁氏宗祠。

  梁氏宗祠建于清康熙年间,占地2400余平方米,虽历经战乱烽火,由于宗亲相继维护,解放后被国家收作粮仓,得以保存完好。

  穿行在梁氏宗祠内,犹如行走在一座迷宫中。看守祠堂的梁勋贵今年70岁,他和记者说,宗祠结构较为复杂,分正殿和东西两侧辅屋,计有大小房屋100间。

  但毕竟岁月老去,祠堂局部构造或遭虫蛀、或被人为破坏,前几年,伍氏、梁氏宗祠相继维修,2008年均被列入第五批湖北省文物保护单位。

  费世霞称,保存相对完好的老祠堂,目前阳新有50座左右;另有一些老祠堂破损较严重,仍未修缮。

  在阳新,更为耀眼的,是那些散落在村村寨寨、近年重建起来的新祠堂。这些祠堂大多是村子里顶级规模、装饰最华丽的建筑,在一条条公路沿线,其绰约风姿十分招眼。

  记者走访了浮屠镇荻田村邢氏宗祠。邢氏宗祠就在公路边,门楼五颜六色、彩旗飘飘,还挂着大红灯笼。祠堂内的碑文称,该祠始建于明末,雄伟壮观。原祠坐北朝南,砖木结构,因年久失修,于1998年夏黯然坍塌。族人视之,不禁喟然叹息。2008年新祠奠基,占地1000平方米,次年竣工,投资300多万元。“一块晒谷场边,就有3座祠堂。”这是记者在排市镇日清村看到的景观。

  日清村位于颜山脚下,山上有著名景点颜山道观。村民钟道发介绍,全村约1500人,都姓钟,现分为3组,每组一个祖祠。其中,“中祖祠”始建于约500年前,因岁月剥蚀,木头腐烂、墙也歪了,村民担心发生坍塌隐患,于2011年集资34万元重建。“上祖堂”是去年下半年重建而成的,花了50多万元,老祠堂于2005年失火被烧毁。“下祖堂”正在重建中,预算要花80万元。

  同样,在王英水库库区,沿着水库与幕阜山之间的公路,不经意间,一座座色彩斑斓的祠堂便凸现在眼前。记者随机进行了走访。

  新屋村祖兴堂于2008年建成,目前正进行仿古装修。村支书汪训河介绍,新屋村是一座移民新村,有10个姓。1971年修王英水库时,村民搬迁到幕阜山上,每家每户占地90平方米,形成徽派建筑一条街,现为国家级生态村。由于老祠堂被水库淹没,村里没有公共活动场所,于是,众人捐资40余万元,在殷姓地盘上建起了这座新祠堂。

  鲁山村新屋湾祖堂于2012年竣工。其《祖堂重修记》称:新祖堂“新颖秀丽,雄伟气派,真乃继往开来、利在当代、功在千秋之壮举。”

  阳新重建了多少座祠堂?尚无统计。县文体局局长洪登亮介绍,全县有人口107万、462个村,几乎村村、湾湾有祠堂。其中宗祠有391座,加上支祠、祖堂等各类新老祠堂,共3000多座,在湖北各县首屈一指。“一些旧祠堂残破不堪,有的已经倒塌,近年来,祠堂重建蔚然成风。”洪登亮说,考虑到重建祠堂可能加重农民负担,我们并不主张重建,但宗族对于重修祠堂一呼百应。现在,阳新祠堂已形成一道风景线。

  “祠堂里有了图书室!”在荻田村邢氏宗祠,记者就看到这一幕。一名胡须花白的老人正在看报,手边还放着“健康”“长寿”一类杂志。书屋的书架上装满各类图书。

  老人叫李名荣,今年74岁,退休教师。自从这里有了一间书屋,他每天吃完早饭就过来看书报杂志,中午回去吃饭后,下午又过来了。

  书屋上方,有一间“电子阅览室”,摆放着十来台电脑。而在祠堂大厅内,有人在看电视,有人在打扑克牌、有人在聊天,一幅悠然自得的农家乐图景。祠堂外面,广场边装有多部健身器材。

  管理员邢廷龙介绍,该祠自2009年重建后,长期关门,一关就是5年。去年10月,祠堂挂上“文化礼堂”的牌子,增加了部分硬件设施,每天开门,昔日清冷的祠堂一下子热闹起来,成了村民的休闲娱乐场所。

  记者先后走访了10余座乡村文化礼堂。它们都是由祠堂打造而成的:同一场地,挂着两块牌子。

  洪登亮和记者说:去年,黄石市委书记周先旺到阳新调研“农民到底缺什么?”有的说“缺钱”,有的说“缺医”,有的说“缺出路”。但周先旺认为,最缺的还是“精神凝聚力”。那么,何不向广东、浙江等沿海地区学习,把旧式祠堂转型为文化礼堂?当年,阳新就开始试点,先后将50座祠堂打造成文化礼堂,获得村民认同后,今年计划再增100座。

  文化祠堂建设采取“自愿、自建、自用、自管”原则。硬件标准上,要有“八个一”:一座祠堂、一间农家书屋、一套坐椅、一套文化牌匾、一支文艺团队、一个小广场、一套体育器材、一个义务管理员。

  “村里要建一支文艺队,标准是不是太高了?”在阳新文体局副局长胡逸群下乡考察时,记者询问。胡逸群解释,文艺队的职责,主要是带领“留守妇女”、大妈大嫂们跳广场舞、采茶舞一类,让她们从麻将桌边解放出来。正巧,路边有三三两两的妇女在跳广场舞,胡逸群笑着说:“你看,在阳新,广场舞快跳疯了。”

  据胡逸群介绍,每建一座文化礼堂,县文体局还会赠送一套价值1万元的体育器材。

  记者看到,无论哪种祠堂或文化礼堂,后殿都是神龛,供奉着祖先的牌位或神灵的塑像。那些塑像全身贴着金铂或银铂,看上去威严、神圣。

  在省级文保古建筑伍氏宗祠内,有一石头香炉,约1米高,通体雕着松石麒麟等装饰图案。据香炉下方镌刻的文字,此炉制作于乾隆年间。附近三溪派出所所长刘辉胜和记者说,这个精美的香炉,竟被文物贩子盯上并盗走,于去年10月被该所民警追回,后经省文物部门鉴定为二级文物。

  香炉里有满满的香灰。可见,此处香火始终没断过。伍氏族人告知,近年,每年秋天,伍氏宗祠都要举行大型社祭活动。

  记者找到该宗祠2012年和2013年秋祭大典的影像资料,只见杀猪宰羊、鸣鞭敲鼓、人员拥挤,还有人身着礼服、戴着礼帽、念着祭文,场景壮观。

  据了解,祭祀在中国流传了几千年,但解放后,跟着社会变迁,墓祭、家祭、祠堂和寺庙祭祀一度消失。但进入21世纪之后,祭祀渐渐复兴。怎么样看待这一现象?有的人觉得:这是一种“封建迷信”、“精神倒退”;也有的人觉得:这是人们物质生活水平提升之后,有了自我认知的需求。

  记者就此采访了阳新县文物局局长柯忠。柯忠介绍,阳新是一个移民县,与江西省接壤,从明代延至清代,阳新大部分姓氏是从江西过来的,这与历史上“江西填湖广”、“湖广填四川”两次人口大转移有关。阳新又属山区县,至今有“七山两水一分田”之说。最初的移民单枪匹马,或兄弟二三人结伴而来,开垦山林、安家落户,十分艰难。移民的后人为缅怀祖先,守住祖业,便建起了祠堂。

  祠堂兴起后,渐渐形成祠堂文化。祠堂的功能,在全国都差不多。除了祭祀祖先,还用来给族人办红白喜事、做庆典活动。姑娘出嫁时,亲人要把姑娘从祠堂里背出来。有的地方,大年三十晚上,族人们要在祠堂守岁,敲锣打鼓,还有一套锣鼓经。过年时唱啊、跳啊,都在祠堂进行。大年初一早晨,大家要拿供盘、带上爆竹,按照辈分祭祖。另外,有人出现不顺,比如家里出现病人,也会到祠堂祈求祖先保佑。“虽然祠堂早在唐宋就出现了,但在阳新,大规模兴建发生在明清时期,特别是清代中早期。”柯忠说,“我们考证,祠堂的出现与农业丰收没什么关系,本质上是为了缅怀祖先的创业精神。”

  尽管祭祀是为了缅怀祖先创业,可年复一年持续的祭祀仪式,会不可能影响村民对生命、对命运、对人死后“存在”方式的认知?如果由此导致“宿命论”的宇宙观,又会不可能影响对人生的开拓进取呢?

  记者走访发现,在祠堂复兴和乡村文化礼堂建设过程中,仍存在许多无法回避的类似问题。

  在浮屠镇山下村,一座清代官邸于去年10月修缮改造为文化礼堂,花了60多万元,修缮款全是村民凑的。记者询问山下村四组组长李明节:“是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出钱?”李明节回答:“重修之前,有80%的村民愿意出钱。现在,已有95%的人出了钱。剩下5%的人也肯定会出,我们会做工作。”

  重修一座祠堂,动辄花费数十万元,乃至数百万元,这对于人丁较多的村子,分摊下来后,村民压力可能不大。况且村子里往往会有几名成功人士,他们对于多捐款做祠堂感到荣耀。但对于人丁相对较少的村子来说,每名男丁分摊一两千元,一个家庭就要承受数千元或近万元的捐款。

  另外,记者走访了十余座文化礼堂,仅荻田文化礼堂人气较旺,尹氏宗祠图书室内有几名长老在议事,其他文化礼堂要么大门紧锁、要么空无一人。在排市镇,记者走访一家文化礼堂时,文化站工作人员事先叫来管理员开门,但下午4时记者刚离开,回头就见管理员在锁门了。

  有的文化礼堂还挂有“四点半学堂”的牌子。办文化礼堂的初衷,是想把老人、妇女、孩子“三类人”往里引,孩子们下午放学后,可到文化礼堂做作业。可这时,文化礼堂大多已上锁,晚上除非有文艺演出或开会一类活动,才会开门。

  几名礼堂管理人员解释:来文化礼堂的人确实不多,因为现在是农忙季节,大伙要忙于收麦子、种黄豆等。再说阳新有20多万人在外打工,打工人员过年过节才回来一趟。如此一来,一些文化礼堂的实际功能,仍然与祠堂差不多,不外乎祭祀、办红白喜事、村民们偶尔聚会议事。

  记者就此采访了著名文化学者、武汉大学博导冯天瑜教授。冯天瑜认为,祠堂是维持中华社会结构的重要文化遗存。以前,费孝通先生就讲过,中国社会的基层是一种乡土社会,而乡土社会是一种“礼治”社会,乡土秩序主要靠祠堂维持。因此,如果能抛除迷信落后的内容,祠堂重修有它的积极意义。但重修祠堂免不了沉渣泛起,一些不良的东西可能起来。祠堂是一把双刃剑。

  现在,将部分祠堂改造成为文化礼堂,是一种有益的尝试,可是,如何凝聚人气、如何真正影响或改变村民的生活方式、而不是给村民增加物质和精神负担,这在许多环节上,还有待进一步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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